晼晚

【高乔】溯春寒15

避雷针:

1、前情提要:发杏榜高乔皆中第,问志向一帆欲离京;

2、小乔木有正面出场;

3、原以为五百字解决的过渡章,啰啰嗦嗦又扯了这么多,真的好想写宅斗,把小乔扮成女孩子嫁过去好不好。


#

“原来是这个,你这孩子,这可是喜事,何必要跪呢”高夫人乍见高英杰的架势被唬了一跳,听他说过后,笑得十分开怀,连向来严肃的高侯爷神色也舒展开来,事实上他们夫妻二人私下里早就讨论过儿子的婚事了。开国功臣后人、侯府嫡长子,说起先帝庄和贵妃那头还算半个皇亲国戚,这般家世便是个膏粱纨绔也不会少好人家想把女儿嫁进来,何况自家儿子还是这般品貌,如今更是中了探花入了翰林,可以说只要不犯谋逆那样的大罪,便是于朝政毫无建树,只要资历熬过去,在朝中的地位都不可小觑。这些日子高侯爷连盐务都略放给下头去管理了,更多的心思用来考虑长子的亲事——像他们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嫁女娶妇,最要紧的是这门婚事能不能对两家有所助益,这不光指眼前的门当户对,还要看对方家风、看有没有出色的儿孙、能不能长久兴旺等等。其次要看姑娘品行性情,出身再好,若是个长舌妇搅家精,那也是断断不能让她进门的;若是一味贤惠顺从的也不行,一个懦弱的主母当不好偌大侯府的家;子嗣反而没那么重要了,便是不能生育也无妨,横竖三妻四妾是常事——因此虽多有官宦人家有意结亲,却一直没定下来,不过此事也不宜再拖,等高英杰进京上了任,天子脚下贵人无数,若是被哪一位相中,高家恐怕就没那个本事挑剔了。


“小杰,你喜欢哪家姑娘只管说,便是个仙女母亲也少不得替你求来”高夫人笑着叫高英杰起来,比起自己的相公,她又存了份不一样的私心——儿子上京做官了,儿媳妇必定是要留在金陵侍奉公婆的,要是娶个太精明能干的,岂不是要和自己争权了?她还年轻,不想就这样交出管家之权,所以最好儿子娶的是戴妍琦,自家外甥女,亲上作亲,一定和自己一条心;便是不能四角俱全,那儿媳妇最好就不要家世太强了,性子也得温和恭顺,这样自己这个婆婆才能当得舒心。另外作为一个母亲,她也希望儿媳漂亮一些、学问好些,如此方不辱没自己金玉般的儿子。


“是、是孩儿在微草书院的一个同学”看着母亲殷切的神色,高英杰有一瞬间的动摇,终究还是选择了顺从自己内心,说完他便俯首贴地,不敢再看父母。


“是……是那位柳姑娘吗?”高夫人瞥了眼丈夫,见他神色不善,忙打圆场道:“虽然年纪大几岁,门第也低些,品貌倒是好的,也有个好舅舅,若儿子当真喜欢,收做姨娘也未尝不可”,高侯爷听了这话神色稍霁。


“柳姐姐早许了人了,孩儿说的,是书院里的同学,是个男子,和孩儿一样也是今科进士”高英杰何尝不知道母亲在为自己解围,但他既然敢同父母说这件事,就绝对不会给自己退路。


高夫人急了,紧紧握着拳头,珐琅护甲几乎要把手掌扎破,手心里满是汗,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不住地叹气。


“你再说一遍”良久,高侯爷沉声道。


“孩儿的心上人是微草书院的同学,是一名男子,是今科进士”高英杰说完直起上身,看向父亲的目光清明。


“好”高侯爷点头笑道,握着汝窑白瓷茶碗的手却是不住颤抖,几乎要将其捏碎。


“老爷!”高夫人握住丈夫胳膊,轻声哀求,又朝儿子喊道:“小杰,你出去!你是昨儿晚上在府里撞了祟这才说胡话!快出去!你这是被附了身糊涂油蒙了心了做不得数,明日娘就请人做法事送神!出去!出去!”话到最后近乎声嘶力竭,又忌惮着儿子说出更惊人的话语,也不敢叫下人来把高英杰带走,只不住呼喊,泪流满面,全无平常风采。


高英杰心中十分不忍,可更明白自己此时若服了软、出了这屋子,恐怕立马就会被安排迎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大家闺秀了,便不动,也流泪道:“孩儿并未冲撞神灵!也不是年轻冲动不知利害!孩儿与那人自幼相识、性情相投、情深意厚。此人是孩儿此生挚爱,孩儿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更不能迎娶无辜的姑娘,害了人家一生。父亲!母亲!请恕孩儿不孝,不能为高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也不能与别家联姻襄助家族了”说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腰板却挺得笔直,看向父亲的眼神没有丝毫退让。


“老爷!息怒呀!”高夫人看儿子这样,索性也跪了下来,抱住丈夫双腿,害怕他起身去打高英杰。


“慈母多败儿”高侯爷叹道,似乎忘了一刻钟前自己还把他视作府上的骄傲,他安静地看着大儿子,十二岁离家后高英杰回府次数就有限,自己又忙于公务,见面次数更是寥寥,仔细看来,他身量已经完全长开、面如冠玉,虽然神色沉毅,眉眼间顾盼却有着少年郎掩饰不住的神采,不复儿时怯生生的模样,而自己呢?早晨姨娘给自己梳头时又添了几根白发。


是自己老了吗?所以从前温顺纯孝的儿子也敢同我顶嘴了?高侯爷控制不住这样的想法,愤怒之上又添了一层恐惧,气急之下站起身,全力将手中茶碗掷了出去,他虽是文官,射箭却是世家子弟必学之艺,准头极好,茶碗不偏不倚落到高英杰额角,当时便碎作四五块,瓷片落到地上时鲜血也顺着高英杰额头滑过腮边。


“你愿意跪便是跪一世也无妨”高侯爷冷哼一声,推开高夫人径直离去,走出门口又厉声呵斥下人:“你们谁也不许叫大少爷起来,也不许给他送水送饭,被我知道了先把你们打死!”方才还想上去扶人的几个大丫头顿时噤若寒蝉,安安分分退到角落。


高夫人嫁入侯府二十多年,尚是第一次被丈夫这样对待,倒在地上抽泣了一阵,才在贴身丫鬟的劝解下起身,看了看大儿子,终是长叹一声,拿帕子拭干泪痕,扶着丫鬟的手,又恢复了豪门贵妇的仪态,循着高侯爷的方向去了。


但凡世家大族,能够兴盛几百年,家风都是极严谨的,便是下人亦如此,就说兴宁侯府,高侯爷严令不许管高英杰死活,下人们来来往往果真就对他视而不见,高英杰也当真有几分倔性子,膝盖没有知觉了都不曾挪动半分,累极时就伏下身子将额头贴在手背,渴了饿了也不吭声,直跪到玉兔飞升。


高夫人怕也是不忍,捱到此时才回房,看高英杰仍在,虽是跪着,肩膀脊背却绷得笔直,双唇紧抿、面如沉水,她心里明白,儿子长大了,是决计不肯在这件事上由着父母摆布了,又是心疼、又是心酸,眼泪又涌出来,忙上去扶,一边骂丫头:“你们这些黑了心的奴才,真由着大少爷在这里跪一天吗?也没个人稍微劝一劝”一边安抚儿子:“小杰你先起来,娘回头跟你父亲说,他已经在姨娘房里歇下了,你现在跪着也没用”,好说歹说才让高英杰起身,因跪得久了,双腿战战只站不稳,看得高夫人又流了半缸眼泪,也舍不得叫儿子走回房,和丫鬟一道扶着他就在外间暖阁安置了,又命人拿药酒,先把额头上的伤口处理了。


再把裤腿剪开,两边膝盖肿得高高的,又红又亮,高夫人怕下人下手没轻重,亲自拿药油给他揉着,一面哭道:“我苦命的儿,当初就不该让你去京城,学什么诗,怎么竟染上了这样的癖好呢?”又道:“哪怕你当真要喜欢一个男子,可这婚姻大事、人伦大礼却耽误不得呀,何苦这样坚决,将你父亲气得不行,我这做母亲的也心疼得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活”。


“娘,孩儿非有龙阳之好,只是心仪此人。他若是女子,孩儿便喜欢女子;他便是个妖怪,孩儿也认”高英杰忍不住辩解,又看母亲神色愁苦,心中亦觉酸楚,忍不住流泪道:“孩儿何尝不知忤逆父亲是大不孝,无子更是大罪,只是情之所钟,身不由己……”


情之所钟,身不由己。高夫人默念这一句,竟也有几分痴了,二十多年前,她是国公府嫡出大小姐,才貌动京华,金尊玉贵,自是心高气傲,一意要找世上最好的男子做郎君。可那一年春日,她见到随父母进京觐见庄和贵妃的兴宁侯府次子,其实他算不上如何英俊潇洒,只是那天下着细雨,梨花落了他满头,衬着绛色衣衫,生生压过宫城边的晚霞。那时他甚至不是侯府选定的继承人,可是千金小姐铁了心一意孤行,到底让她如愿,最后他也是凭着岳家的势力,压倒长房得了爵位。


如今儿子所为,与自己当年何其相似,只是他做出这般选择,比自己当年更艰难,想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妇人总归重情,高夫人此刻几乎完全倾向儿子,只有一件事,她还需要确认:“小杰,你那个……他是个好孩子吗?配得上你吗?”但凡做母亲的,没有哪个不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好孩子。


“他很好”想起乔一帆,高英杰唇边不自觉凝起一丝笑容:“温柔、坚韧、善解人意。失意时不堕心志,得意时亦不忘形,他是孩儿见过的最好的人”。


“如此我就放心了”高夫人看他神色温柔,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化作一句,又像高英杰小时候那样哄着他睡着了,摇摇头自己回房。

 

#

第二天一早,高夫人盛装打扮去求高侯爷,后者不意妻子突然倒戈,更是一番勃然大怒,加之姨娘在一旁煽风点火,竟又把高英杰从被窝里拎出来打了一顿板子。


不过看儿子又罚跪又挨打仍是不松口,做父亲的心里也有一丝触动,高夫人更是苦苦哀求,到底也开始动摇,高英杰这样子,若仍是坚持给他娶妻,怕是真的会害死他;而以他的才华能力,便是没有岳家助力,也未必不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不过最后打动高侯爷的是高英杰一句话:乔一帆是燕山王长子叶修亲传弟子,叶修于他感情亲厚,如兄如父。


高英杰原本不想用这个狐假虎威的法子,说这话让他感觉自己待乔一帆的心都被曲解了,可对浸淫官场二十年的高侯爷而言,这话无疑是一剂猛药——叶修连中三元那年他们有过一面之缘,此人当真是人中龙凤,虽无官无爵亦不能小觑;何况谁不知道燕王世子叶秋是个病秧子,将来王府大权怕还是会落在叶修手上,而叶修闲云野鹤惯了,也难以在朝中结交党羽,不至于引起天子猜忌,若是舍了长子姻缘,能搭上燕山王府这条线,说来算不得太亏。而那个乔一帆,既然是叶修亲自教导的,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高侯爷思量再三,最后默许了高英杰难得的任性。


只是这爵位,自然是没高英杰什么事了,不过他原本也不在意这个,于是高侯爷做出决定后,立刻上书请立嫡次子高英材为世子,准奏的恩旨下来时,刚好是端午前夕。金陵城中人不知背后盘根错节,反赞高府好门风,兄长科举起业,便把祖上荫封让给弟弟,真是兄友弟恭的典范,倒被传为佳话,此为后话不提。


第二日端午家宴,午后高府往清虚观打醮,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自号纯阳真人的道人路过为高家长子、今科探花卜了一卦,言他乃星君下界,命格奇贵无比,只是一生于夫妻上无份,需一世不近女色方可保寿数。这话传出去,众人也只能感叹世上没有两全其美之事,那些想把自己女儿嫁进侯府的人家,也只能叹一声无缘了。


初六,高英杰收拾行装前往京城赴任。


   
评论(20)
热度(57)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我的手指与键盘摩擦,便产生了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