晼晚

【高乔】溯春寒13

避雷针

1、前情提要:院内过招剑假情真,兴欣小聚口误心正;

2、架空雷文,ooc;

3、一点点双花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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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辰初,又逢春闱,乔一帆如约来到了京城。

他再也不是当初没人在意、不显山露水的边缘人,兴欣的每一个人对他都足够重视,甚至一齐陪他上京赶考。

叶修与苏沐橙自不必说,老板娘陈果也来了,虽然她只说自己是来考察京师绸缎生意的潮流;没正行的魏琛也来了,虽然他的理由是来找自家大徒弟;换回女装的唐柔有着惊人的美丽,原来她老家也在京城;不着四六又喜欢充大哥的包荣兴也来了,虽然他说他是来考武举,不过这却是句大实话;还有安文逸、莫凡、罗辑……尽数来到京中,如同一家人一般。

唯有邱非不在,他也考取了举人,却出人意料地放弃了本次会试,只说没准备好,跟着回杭州过年的苏沐秋跑了。

不过这些高英杰都没那么关心了,兴欣人多,小院子住不下,且南城离贡院又远,乔一帆于是搬来微草才是让他开心的事情。

何况京中客栈人满为患,连微草也收容了些举子,房间有限,乔一帆便只能和他同住一屋了。

高举人还未登科,便可见春风得意,漫卷诗书喜欲狂。众人皆以为他是胸有成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竟还有这样一层心思。

几日里高英杰与乔一帆一处温书,形影不离,转眼便到初八。

会试自二月初九开始,共考三场,每场三日,考前一日入场,这九日里吃喝睡都在贡院,极是不便,且又不能梳洗,因此爱清洁的举子都会在初八沐浴更衣,也是显示重视之意。

乔一帆洗过头,并不束发,坐在窗边理那《四书章句集注》,高英杰将自己旧日的诗稿略整理过,抬起头正看到他侧脸,半干的长发散在一旁犹带着湿意,被身上白衣衬着,色浓如墨、光可鉴人。

“一帆,你头发真好看”高英杰艳羡道,竟有些痴了。

“什么?”乔一帆没听清,转过半边身子,顺手把头发拨到身后,轻声笑道:“又不是女子,何谈好看不好看的。”

“是啊,是我唐突了”高英杰自悔失言,正待移开目光,又看到乔一帆举动间落了滴水珠在眉梢,顺着眼角脸颊唇边一路滚将下去,蜿蜒出泪痕也似晶莹,偏他生了个尖下巴,仰头间水滴挂在下颌上落不下去。单薄身影嵌在轩窗中,映着半片天光、庭中草木,那水珠看着竟如天上落下的一般,高英杰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接住那一滴甘霖。

“英杰?英杰!”乔一帆连声呼唤让高英杰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人之间隔了半丈有余,他这手可是伸在半空中了,只不知停了多久,连忙在空中虚晃几下,却也知道于事无补,自己方才的呆样一定是被乔一帆尽收眼底。

忙拿起桌上茶壶,倒出一杯一饮而尽。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平日里喝茶都讲审、观、品三道,现下一气牛饮,直喝完整壶,舌尖上的苦涩与回甘也没压下心头兵荒马乱,看上去反而更添了一层狼狈。

“英杰,是不是明日就要考试了,你放心不下”乔一帆倒是神色如常,声音也一样清淡温和,高英杰仓促之下却是没发现他刻意伪装的平静。说完话乔一帆就出去了,人不在眼前,高英杰倒是冷静不少,只是到底没心思再温书,拧了块热巾子敷在脸上,靠着榻闭目养神。而乔一帆直到戌时才回来,换了衣服后一言不发歇下了,高英杰原打算同他秉烛夜谈,午后那事过后却也有些羞于开口,只一味装睡,不过知道对方回来多少也安下心,不多时果真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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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是初九考试,但前一日子时就可入场。没睡两个时辰二人便起来,和微草书院其他几个参加会试的学子到了贡院外,此时已有不少举子拎着考篮候在外头,毕竟每场会试有上万考生,都想着早些到占个好的号舍,离那做饭和堆放马桶的地方远点,免受几日之苦。

到了子时,每人领三支蜡烛进场,对号入座,高英杰和乔一帆的号舍刚好便在同一排,且是比邻。号舍宽四尺,深不过五尺,两边墙上有一上一下两道砖托槽,各搭着一块长四尺的木板,白日里用作桌椅,夜里拆下上头板子便能搭个小床,折腾了这一会子高英杰也乏了,便蜷着身子暂且躺下。

子时一过,便开始发卷子,礼部拟定的考题装在用火漆封着的竹筒里交到每个考生手中,第一场考的是帖经,即四书五经的默写,题量既大,又费工夫,大家不敢耽搁,即刻便开始挥毫作答,无数间鸽笼大小的号舍里都烛火都亮起来,压倒天上星光。为了防止舞弊,三根蜡烛是定量供应,用光就没了,故无人靡费,天色微明时有第一人吹熄烛火,剩下的人就唯恐落后一般一一吹灭,十分整齐。

十二日开始第二场考试,考的是墨义,即圣人对四书五经的注释解读,其情形与第一场无甚差异。

而第三场考试就不一样,不仅因为策论与诗赋是两门截然不同的科目,举子们的才情、文思、胸中丘壑之大相径庭也很分明地表现了出来,是以高英杰一挥而就一诗一赋后才到十六日午时,绝大多数拿着同样卷子的人还在咬笔杆皱眉头咬文嚼字,然而作得慢亦有作得慢的好处,为了杜绝舞弊行为,会试是严禁提前交卷子离场的,又不能在稿纸上乱写乱画,号舍也只有那么点地方,躺着坐着皆难受,好容易捱到晚上,趁着监考没白日里严,便想知道乔一帆答得怎么样,于是敲敲墙,轻声喊道:“一帆”。

“贡院内严禁交谈!”不成想巡考虽未来回走动,一双耳朵却尖得很,当下大声制止了他的行为,也惊得许多想趁夜做点小动作的考生不敢轻举妄动。

“咳咳”安静了半晌,却听有人咳嗽,高英杰正困在木板床上百无聊赖,如何听不出那是乔一帆的声音,虽不敢说话,也咳了几声做回应,这个是巡考官员管不了的,何况咳几声实在不能视作交头接耳,却有对面考生怒目而视,显然这点小声音扰人思绪,是很不受欢迎的。不过乔一帆也没再回应了,但这点声音已经让高英杰心满意足,侧过身子伸手在虚空中描画那人埋头写文章的模样。

十七日子时,考官便陆续开始收卷,三年一次、牵动天下士子之心的春闱就这样落幕,只是按规矩要第二日天明后方可离场。

高英杰有些迫不及待,人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他这一天只想了一件事。为什么面对乔一帆总是神思恍惚、见不到时常常惦记、不想和他分开、想看他开心,从前以为这是友谊,便有诸多不明白之处,如今细细想来,聪慧如高英杰何尝没发现这是慕艾之心,只不过对方和他一样是男儿身罢了。若是换了旁人,想到此节恐怕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或是急着否定自己的想法了,毕竟身为男子恋上另一个男子,在世人眼里可是个惊世骇俗的事,更不用说他还是侯府长子嫡孙,是注定要承袭爵位、延续家族香火与荣光的人。可高英杰只觉得开心,甚至有一点兴奋,这却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一直一帆风顺的缘故,并没想到此举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反倒认为以他和乔一帆情分便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恨不得立时向对方表明心迹,偏偏离考试结束还有几个时辰,当真是望穿秋水、坐立难安。

睁眼熬过十八日寅时,天光微亮之时,外头守卫便开了贡院大门,又有巡考官兵开了号舍,寒窗苦读十几年的学子们骤然了却一桩心事,便如同脱缰野马鱼贯而出,将贡院内外挤得水泄不通。乔一帆想是前几日答题累着了,一直睡到别人叫才醒,此时还在收拾东西,高英杰有心等他,却被官兵以不许妨碍秩序之故推了出去,待要在门口等,考生和来接人的家眷书僮加起来怕是有好几万,比肩接踵、熙熙攘攘,哪里站得住脚,被挤来挤去还要看顾着乔一帆有没有出来,等到人散得七七八八了,方看到那有些单薄的身影出现在贡院门口,心头一热,当下也顾不得行止礼仪,拨开身前的人冲上去,拉住他的手:“一帆,我有话同你讲!”挤了这半天,高英杰脸色飞红气息不稳,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英杰你别急,看你满头满脸的汗”乔一帆忙打断他,抽出手拿了巾子替他擦拭:“这会子你也累了,不如好生休养几日,有什么话等榜也放了,诸事都定下来再说也不迟。”

“可我现在便想说!”高英杰按住乔一帆放在自己脸上的手不让他动,如何不知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何况这番话他在心里也酝酿了一天一夜:“我……”

“英杰!原来你在这里,叫我们好找!”话刚出口又被打断,却是微草书院其他人寻了过来:“好容易熬过这几天,走吧,一起喝酒去!”

高英杰不想和他们走,又不能透露自己是要做什么事,竟楞在原地。倒是其他人也看到了乔一帆,招呼着要他同去,乔一帆正犹豫间,自己也被一把搂住了肩膀。“小乔,老板娘叫老大叫我来接你了”包荣兴说完,哪等人反应,直接连拖带拉将人拐走了,高英杰看木已成舟,只好跟着同窗去了,心想左右当喝酒壮胆,等入了夜回来,月影婆娑、香雾空濛,到时再说怕还有气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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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草定的席面在京城最大的太白楼,照理说学子们经了一场大考,难免想着放浪形骸一番,酒楼往往人满为患,不过他们早有预定却是不用等,直接上了二楼,还未坐定,便听得楼下声音,往外一看却是有人纵马从楼下飞驰而过,不过两人两骑,却生生踏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可见马和骑术都是极佳的。

“这是谁当街纵马如此无状”肖云皱眉道,太白楼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保不准就冲撞了摊贩行人。

“是西北总兵孙哲平和参将张佳乐吧,来主考武科的”刘小别父亲是京官,多少知道一些。

“这可就奇了,武科不是向来归兵部主管的吗?”众人不解。

“圣心难测,谁知道呢”刘小别摇摇头,随即又道:“不过说起来,张佳乐原是在兵部任职的”。众人更疑惑了,西北苦寒之地,又常有边境纷争,是拿命挣功勋,还不比在京中有人提携来得快。一般人只怕宁可在京城当个五品官,也不愿去边关做三品大员的,可要说他是被贬谪,年纪轻轻就官居正三品也说不通。

“他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咱们都还小呢,就连我也只是有所耳闻”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多少知道些经过,便低下声说起这桩公案。

原来这张佳乐系出名门,是镇守云南英国公张氏嫡子,当年英国公与夫人感情甚笃,奈何她在生产时落下了病根,没过几月就撒手人寰,因孩子尚小,英国公不得已娶了其族妹为续弦。这个孩子便是张佳乐,因怜其年幼失恃,阖府上下俱是无比溺爱,最后竟养成了个飞扬跋扈的纨绔,虽其父有意管教,奈何继母一味护着,到了十八岁上,英国公终于容忍不了将他送到军中。

要说军营的确是磨砺人的地方,没过两年,这张佳乐学了一身本领不说,还赶上战事立了功,升迁到了兵部。就在大家都欣慰浪子回头的时候,他又捅出来一桩更大的篓子——他和上司孙哲平好上了。

其实军队里没有女人,士兵之间常有些断袖分桃之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可孙哲平和张佳乐分明是认了真的模样,听了多少人劝说都是油盐不进,连皇上的赐婚都敢断然拒绝。

若是换个性情孤拐些的皇帝,恐怕这两人命都要送掉了,好在今上冯宪君是个爱才明主,可这京城到底是待不下去了,最后一齐被派到西北守关,几年下来倒也把边境守得铁桶一般,数度击退来犯的草原部族,反而擢升了几级。

说完大家各自叹了几句,便不再提,说到底对两个男人之间的情爱并无兴趣,哪有谈论诗词歌赋、美景美人来得韵味,只有高英杰听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此事暗合他的心事,连张佳乐的身世都与他有几分相似之处,让他不禁开始思考之前从未考虑的事,若是有朝一日他们的事情也闹出来,自己尚且罢了,乔一帆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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