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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杰，你今日好生奇怪，到底怎么了？”

不甚复杂的一个问题却把高英杰问住了，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突然作此举动很反常，只是柔嘉公主那一番话实在教他惶恐，他虽决意瞒下此事，心里难免有些不受用，这才有此忘情之举。不过乔一帆这样问了，他是断然不能如实相告的，只好搪塞道是见同僚与妻子伉俪情深歆羡之故。

“你我同为男子，能如现在这般相守已是难得了。”乔一帆知道高英杰素来善感，倒不疑有他，只笑着宽慰，“何况，便是不成亲，难道你我就不情深了吗？”

“我绝无此意！”高英杰急忙辩解，却看到对方嘴角清浅笑意，面上一红，低声道：“可孙将军与张侍郎也皆是男子，我进宫讲经时常能看到他们出双入对，为何我们在外头还要避嫌……”声音越来越小，倒真带上了几分委屈。

乔一帆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他其实也不甚在意旁人的眼光，但这样的事若真的公之于众，绝对会波及许多不相干的人，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想了想，长叹一口气，拉着高英杰在桌边坐下，缓缓道：“其实这件事我也想过的，我曾经还问过张侍郎，为何要这样孤注一掷，搭上许多年仕途也在所不惜。”

“他怎么说？”高英杰关切，他的出身与张佳乐相似，知道张佳乐此举对英国公府也有弊无益，只是贸然去问未免失礼，乔一帆因叶修与张佳乐是旧识的关系，与孙、张二人倒比他熟稔许多。

“其实张侍郎的身世颇为坎坷，大理张氏虽是名门，可他自小就没了生母，继母虽是亲姨母，却是满怀私心对他一味纵容，以致他年少时声名不堪，若不是参了军又遇到孙将军，说不好这辈子就毁了，是以他和家族关系一直不好，自然也谈不上连累了。”高英杰听了便暗暗叹息，同为世家子弟，他虽没遇着过，却也听闻过一些秘辛，深知越是高门大户，对孩子就越不能溺爱纵容，听说张佳乐直到现在与家中情分都极淡，想必也是被这般算计伤了心。

乔一帆继续道：“他还说，他与孙将军一同上过沙场、守过边关、闯过尸山血海，刀剑无情，说不好哪天就遭遇不测……是以才不怕闹得满城风雨，哪怕有个好歹，至少大家都能记着……他们有过一段情意。”

“英杰，你我今日在京城为官，虽一样为案牍劳形、为庶务烦心，但至少每日能安枕无忧，可以朝夕相处，不用担心你会不会受伤、会不会遭人暗算……这样的日子，我很满足，若再贪心，恐怕上天要罚我了。”

高英杰无言，展臂将乔一帆揽过来，交颈相拥，与刀光剑影、朝不保夕的日子比起来，他们现在的景况的确差可告慰。但那股不平之意却似有千斤之重，坠得人心头生疼——想与心爱之人名正言顺地携手，这样简单的心愿也能被称为奢求。何其荒唐？可这又是谁的过失呢？

世间千般不平事，纵惆怅，终无益。

暂将怜取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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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英杰犯愁时，有的人却欢喜不已。沉玉在深宫中长大，父兄外几乎没见过男子，宦官自然不算，小时候还能偶尔见些堂表兄弟，在她渐渐长大后为避嫌也不曾相见了。十六岁那年倒是隔着帘子与高英杰同处一室过，可那时她尚且懵懂，加之明白那是为姐姐相看，也没有别的念头。

后来因着父皇宠爱出过几次宫，可所见之人要么是对她巴结奉承，要么是见到她刻意伪装出的穷困对她恶言相向。可以说乔一帆是她长大后遇见过的唯一一个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对她好的人，何况他生得又好、人又温柔——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他芳心暗许并不稀奇。

她自小是直性子，得知乔一帆尚未婚配的消息立时就想去求恩典，不过到底是不曾出阁的女儿家，还是有些许羞涩与矜持，好在姐姐端仪公主每月初一十五可入宫与皇后叙话，恰巧这一日皇上下朝后来皇后宫中小坐，知月得了沉玉的授意，迂回传达了一番她的意思。

“胡闹！”当今圣上冯宪君年过半百，登基几十年来也经历不少风雨，现下却被小女儿的心思吓了一跳：“原来你几次借去你姐姐府上当幌子，都是出去贪玩了！还惹出这样的事情来！”

沉玉自知此事是自己没理，讷讷地不做声，知月忙上前揽着父亲的袖子，柔声笑道：“月儿这样胡闹，还不都是父皇您把她宠坏了。”

知月向来最是端庄沉稳，少有这样撒娇的时刻，何况出嫁后父女见面的机会也少，冯宪君到底绷不住脸色，佯怒道：“月儿这是抱怨父皇不宠你么？父皇可不曾偏心，是玉儿本来就坏。”沉玉连连跺脚不依，再加上皇后在旁凑趣，气氛很快缓和下来，一派其乐融融。

享够了天伦之乐，冯宪君皱皱眉头说起先前知月所提之事：“乔一帆这个年轻人我也是记得的，治水有大功，只是他这门第……着实也太低了些。”他自认算是开明天子，没得要把女儿嫁到别国当王妃或者许给勋爵世家的想法，但至少也得是个官宦人家吧。

“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倒觉得人才和品性更要紧，最要紧是玉儿喜欢。”皇后疼小女儿比冯宪君更甚，不过觑着夫君的脸色，补充了一句：“出身自然也要看的，不过若是父母不够显赫，有个好先生也是不错。”

冯宪君脸色稍霁，抚须沉吟道：“要说乔一帆的师门倒真是不错，先是在微草书院读过几年，后来更是由叶修带在身边教导。”

“叶修！”沉玉惊喜道，一双明眸更亮，她自小仰慕这位三元及第的大才子，深恨未能一见。

于是一家子又聊起王杰希的诗词与叶修的事迹，最后冯宪君虽未松口替小女儿赐婚，还是应承了多关注一下乔一帆。

“月儿，乔一帆和驸马是同年的进士，或许他们有些私交，你回去后可以问问驸马。”知月一口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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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宪君松口答应考虑沉玉之事，自然不可能完全是因为疼爱小女儿或者惜才。

先后教导过乔一帆的两位先生，王杰希、叶修，才是他认真考虑招他为驸马的根本缘由。

叶修连中三元的那一年恰好就是冯宪君登基的第二年，加之二人祖上的渊源，虽然他们年龄相差数十岁，却是非常熟稔，但偏偏叶修是让冯宪君十分头疼的一个人——并不是他质疑叶修的忠诚，叶父与先帝年岁相当，燕山王叶氏功高势大，为打消皇家疑虑，年近不惑才娶妻生子，光凭这一点也能看出叶家并无不臣之心了。

问题是在冯宪君看来叶修实在有些矫枉过正，中状元后不肯当官反而隐姓埋名做闲云野鹤不说，还时不时捣点乱子然后“请求”他的恩典。对这样的状况冯宪君虽然感到放心，却也痛心埋没人才。眼下乔一帆是叶修的爱徒，若他当了驸马后能时不时请动他为朝廷出谋划策，非但没有嫌疑，还能造福社稷。

至于王杰希，也是冯宪君想要拉拢的对象。民间都流传他是因两眼有异象为帝王所不喜才未能入朝为官，冯宪君作为那个帝王，却深知是王杰希自己表示与仕途无缘，甘愿做一教书匠。

诗中魔道的才华不可小觑，没几年还真让他把微草书院办成了京中最好的学堂。虽然王杰希自己无官无爵，但谁知道未来朝中的肱骨之臣里会不会有他的学生呢？若招了乔一帆当驸马能让王杰希念着朝廷一点好，也是大有裨益的。